水琉璃_第二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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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章 (第6/6页)

我想跟他说话也见不到他,”母亲喃喃地念着,眼泪籁籁而下。“现在…他并不是死,对不对?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宿玉的眼泪也悄然而垂。

    是。生前之浩并不亲近母亲、不亲近英家每一个人,他虽姓英,仿佛只是英家的客人,难得回家一次却又沉默寡言。之浩这短短一辈子最接近的人是她…宿玉,相爱的日子里无论是欢乐、是哭泣、是好、是坏,他们都没有分开过。她爱他、了解他、懂他,可是有什么用?或许是缘,他们只有10年的时间,时间到了,缘也尽了。最接近、最亲又有什么用?始终也留不住他。

    她曾恨过他,因为她爱。没有爱,哪有恨?恨他那样任性妄为,恨他那样不珍惜自己,那是真恨吗?或只是痛惜?每次很意才凝聚,又被强烈的爱盖过。她就在这种强烈的爱恨漩涡中挣扎了10年,稍一清醒,他已去了。

    他已去了。

    她心痛如刀割。就是这么短的一刹那,就是这么轻易的,他已去了。去得…仿佛不需要考虑。

    “之浩生下来就是悲剧,”母亲又在喃喃诉说着。“算命的说我命中无子,我为什么偏偏要强求?他不该来人间走一遭的,我为什么要害他来受罪?”

    受罪?或者是。

    之浩短短的一辈子比别人可能丰富几倍,他仿佛把生命中应有或不应有的都浓缩起来,点缀着那悲剧故事。他的五彩缤纷、多姿多彩,在他自己的感觉上可能是享受、是满足;在另一些人眼中,他是受罪。精神的痛楚、rou体的痛楚像波涛一样起伏着。他快乐过、痛苦过,然而这么年轻,当然是悲剧。

    “你说,他很不恨我?”母亲转身望着宿玉。

    宿玉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恨与不恨都没有人再能知道,已随他而埋葬。死人没有思想感觉(是这样吧),但留下的伤痕却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
    “mama,平静些。”之曼拥住母亲。“为什么不想想,可能死亡是他的解脱呢?”

    是不是解脱?上帝,谁来回答?然而拥有之浩那样的一生…是解脱吧!大部分人都会这样说。

    “别太伤心,让他九泉之下能平静。”之萱也说。

    死人该是平静的吧!但是活着的人呢?

    宿玉用纸巾抹抹鼻涕,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那不止是一个人的脚步声,令她的血一下子往头上冲去,她觉得自己双手突然变得冰冷,呼吸也急促了。

    霍然转头,她看见两个年轻的男女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,她认得他们,真的,她认得他们。

    “不…”她指着他们尖叫。“不许他们过来,不许…赶他们走,我不要看见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翡翠。”之曼一把抱住她。“不要这样,冷静些,他们也是来祭之浩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我不要看见他们,他们是魔鬼、是刽子手,走,走,你们走…”她大哭,整个人就要崩溃了。

    “翡翠,”之萱苍白着脸。“不要这样,他们是善意的,与他们没有关系…”

    “走,走,你们走,”她喊得歇斯底里。“我不要看见你们,魔鬼,魔鬼,魔鬼…”

    来的人却没有离开。

    他们也在墓前上香,供上鲜花、水果。一切的事都在沉默中进行,除了宿玉的哭喊之外。

    英家的人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,更没有说话,只在一边看着他们拜祭,看着他们离开。

    细细的雨又开始飘,宿玉的哭喊声也减低了,终至轻不可闻。

    山坡的墓地又只剩下她们四个女人。

    “我们…回去吧!”之曼打破沉默。

    没有人出声,却都慢慢地往山下走。雨渐渐大起来,淋湿了她们的头发,淋湿了她们的衣服,也淋湿了她们的泪眼。

    汽车往纽约疾驶,远离了墓地,却没有远离悲哀。

    “去唐人街吃饭吧!”之曼试探着说。她是大姐,一直是她比较冷静。

    “翡翠,你说呢?”之萱问。

    “我想回家。”宿玉的声音因哭喊而沙哑。

    “总要吃些东西的,不能病倒。”之曼说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她黯然。“刚才失态…很抱歉。”

    之曼的母亲突然又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说:

    “之浩娶不到你,是英家没福气。你这么对他,之浩泉下有知一定感激不尽。”

    “mama…”之曼微有责备之意。“翡翠才平静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让我讲?她恨姓王的一家人有什么不对?是他们杀死之浩…为什么要假惺惺的来上香?”

    “妈…”之曼的神色更严肃。“王家并不是一家人都杀人,犯法的人已受到惩罚。”

    “杀人者偿命,法宫为什么不判他死刑?”母亲叫。

    “伯母,”宿玉握住之曼母亲的手。“刚才我太激动。其实…王家受的痛苦也不比我们少,不判死刑…也许比判死刑更痛苦万倍。”

    “痛著万倍人还在,活总比死好。”母亲哭着。

    “不要再仇视人家,当初…之浩难道没有错?”之萱忍不住说。

    “他有天大的错又怎样?人都死了,还不一笔勾销?”

    “mama…”之曼叹息。

    是非曲直,实在太难分得清,法律也不行。

    “我们去唐人街吃东西。”宿玉吸一口气。“我请伯母,因为明天我就回香港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你就走?不多住几天?”母亲捉住她的手。很微妙的错觉,见宿玉如见之浩。

    “我有工作。下次再来。伯母何时回去?”

    “mama一个人回去我们不放心,”之曼说:“等暑假有空我陪她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…之浩的墓还在这儿。”母亲黯然。

    这原是一个令人黯然的故事。大家的心都益发沉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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