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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弄雪雪 (第8/8页)

翼,车子像在一片茫茫的灰白色中爬行。

    两个儿女坐在后厢,却缄默着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快要到机场时,陶杰才把话题想到了,以打破僵局。他对妻子说:

    “有空带孩子去威斯那滑雪呀,全世界各地的游客远道而来,也无非为威斯那滑雪胜地吸引,我们开一小时车就能到达,不是很好吗?错过不得。”

    伍婉琪道:

    “真难得,你还知道温哥华的好处。”

    这个酸话就很刺耳了,陶杰不再做声。

    把行李托运之后,是吻别的时刻了,他拥抱着陶秀说:

    “秀秀,我等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然后拍拍陶富的头,问:

    “你若不听话,我回来揍你一顿。”

    陶富吐吐舌头。

    然后陶杰在伍婉琪脸上吻一下,说:

    “再见,我到捗给你电话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没有难舍难离的拥吻,也没有肝肠寸断的惜别,就如此各走一个极端,生分了。

    再会何时,夫妇二人都没有说。

    的确,陶杰在一抵捗后就给妻子摇电话。

    在以后的几个月,几乎是隔一天就通一次电话,且有简单的传真,互通消息。

    彼此都没有觉得生活上失去了对方有些什么不方便,最主要是大家都忙。

    伍婉琪在丈夫走后,非常积极的参加社团活动,让自己的时间表填得满满的。

    她有一个最终目的,就是要表示给丈夫看,在温哥华也能把日子过得热闹而有意义。

    人生只不过几十个寒暑,且是七十古来稀,她不要把余下的岁月仍在争名逐利、惊涛骇狼中度过。

    她对目前的所有,已很满意。

    不打算缺一点什么生活享受,但也不打算进注一点什么生活压力,这只有在温哥华才能做得到。

    至于陶杰,他是压根儿忙不过来。

    在香港担当了协和的新职,工作比在政府当高官时要辛苦百倍。

    他完全不明白妻子为何会厌弃这种一千呎的公寓,对他来说,有事业的男人,住处只要能放得下一张床就成。

    当然,床上最好能放个女人。

    天!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个危险的讯号。

    陶杰惊觉了,唯其惊觉了,益发危险。

    这种心理上的催化作用可又不是他所能体会到的。

    就活像一个喝热酒的人,酒精慢慢蒸发,使一个人由微熏而至醉倒,有一个必然过程。

    这个过程的长短全看外在环境因素而定。

    陶杰没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个过程,且过程会这么短。

    他为了业务,不断上广州,甚而飞北京。

    春节之后的京城,仍是一片白。

    雪不是飘下来,而是泼水似的泼下来覆盖了一地。

    陶杰自朝内大街的地盆回到酒店去,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在北京雇请的助理尤美丽,忽然对他说:

    “绕道到天安门让你看看铺上白雪的故宫是什么个样子,好不好?”

    陶杰点头。问:

    “不耽误你的时间?”

    尤美丽笑道:

    “不会,我家里没有人,回去还是闲着。”

    陶杰没有答话,他瞥了这助理一眼,忽然在想,尤美丽不比自己的女儿大多少,大概年长不过十年八载吧。可是,都一般的活泼可人,直率坦诚。

    陶杰和她下了车,尤美丽又建议:

    “进故宫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了,到旁的文化宫走一圈,看雪更好。”

    陶杰点头,就随着她走进那有一大片园林的文化宫去,树身树哑都铺满了白雪,足印在雪地上一个一个清晰的留下,教人联想到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的意境。

    不知是否真有灵犀互通这回事,陶杰才这么想,就见尤美丽活泼地急步走前去,叫喊:

    “看,看,有人堆了个雪人,多有趣。”

    苞着回头对陶杰说:

    “多可惜,没带相机在手,只能把情景记在心上。有那么一天,你回加拿大去了,请记得北京也有雪,也有弄云的游客,也有赏雪的故人。”

    这么说了,她双手捧起了一小堆雪,又无意识地让它从手上泻下。

    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,但由尤美丽这么一个娇柔温软的女子在雪地上重复做了几遍,映入陶不眼帘,就觉得她真的美丽。尤其美丽的人、事、情、景都可能一瞬即逝,要立即捕捉,不宜错过。

    这一夜,陶杰裸着上身,半趴在床上抽烟。

    不能否认,多月来在商场上的拼搏叫他疲累而不自知不自觉,直到了今夜,体能宣泄完毕所得到的一阵快意,令他有效地回复精神。

    甚而在重新清醒的状态下,他想起家来。

    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,把烟屁股塞进烟灰缸里,然后摇了加拿大的电话。

    响了一会,才有人接听,是陶富快乐而急促的声音,说:

    “是爸爸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陶杰说:“你母亲呢?”

    “她刚出门了。”陶富答。

    “这么早?”

    “对,mama每天都早出晚归,顶忙的。”

    “温哥华有雪吗?”

    “有,多的是,今年反常呢!”

    “那么,你得叫你mama开车时小心些,路上滑。”

    “不怕,她不开车,李叔叔每天管接管送。”

    “李叔叔?”陶不问:“谁?哪一位李叔叔?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是哪一位,这近日才出现,mama管我喊他李叔叔。”

    “嗯!”陶杰说:“陶富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才这样说了,浴室的门打开了。尤美丽用毛巾擦着头发,道:

    “我用完卫生间了,你可以入内。”

    陶杰对儿子说:

    “再见了。”

    就挂断了线。

    尤美丽问:

    “是挂给加拿大的家人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个严冬,他们在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陶杰想了想,伸手把尤美丽拥到怀中去,道:

    “怕是跟我们一样,也在弄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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