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雪_相忆深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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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相忆深 (第6/6页)

到今天?”

    “原谅我的自私。我从来未有过梦,如此美丽的梦,我…不想醒来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你一直拥有着,以往,现在,直到将来。”

    我们手牵着手。

    “我…是否得着太冬,而回报过少?”

    “够了,我要得着的都已得着了,不是吗?”

    “还好,你自负得可爱。”

    “难得在你跟前,我还可以有自负的时刻。”

    细细凝望,他吻在我的脸颊上。

    “尝试去爱我以外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但愿我可以爱上两个男人。”

    “正如我希望只爱一个女人一样么?”

    白雪轻柔,留下我步步清楚的足印。陌生地,漫大风雪,这最后的一夜。

    (七)

    一飞冲天的是坐在飞机上的我。

    打开手袋,取出信笺,我写上了这封信。

    “霈:

    抱歉,很久没回你的信。没有什么值得动笔的。你问我,孟姜女可

    好?生活和心情如何?正如你所说,茫茫人海,何处寻觅。孟姜女除了

    依然故我,怀着一片永不灰心的诚信以外,生活还是平淡得无以寄笔。

    你问我,美国如何?我更无辞以对,有的话,早在初抵异邦时已给你报

    道过了。热情、单纯、年轻和富有,不错是有令人欣赏的地方,只可惜

    我才情有限,不懂如何运用生花妙笔去重复描写美国的这些长处。兼

    且,红番帐幕怎比明清遗迹,更遑论悠悠四千载文化。我无意轻蔑,更

    非存心毁谤。说实在的,寄人篱下的我,哪来这份心情,这番资格。

    毕竟,今天我到底执笔了。为的是孟姜女觅到了万喜良,故事算有

    一个段落。

    犹记得我出国时,机场握别,你真个把我握得好痛,也许为的是想

    唤醒我这个痴迷愚憨的人。你硬了心肠骂我:

    “你这疯子,你以为现在还可以当孟姜女?纵使你寻着万喜良,只白

    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让你陪着殉葬!”

    霈,你可知你说这话时有多狠,我还是掉头走了。

    三年,时光荏苒,想不到一个偶然,我们见着了。你推测得对,他

    已婚,兼且有子。但,我紧记着,我们没有金玉的盟誓,他有充分自由

    和权利去爱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,正如我有充分自由和权利去爱他一

    样。业这一总横竖在我们面前的可笑可悲的事实,不可能使我门忘情,

    不可能转变成痛恨,只平添着淡淡的愁哀与默默的无奈。

    我曾梦想过当他的妻子,与他共组一个明月,好花,属于我俩的小

    天地,养一两个像我又像他的小孩。私心里,更重要的只是希望彼此赤

    诚相爱。婚姻原属制度,夫妻本是形式。制度与形式的形成与可贵,在

    于无变爱心的维系,我尊重源远流长的礼制,却不能为了得不著名义的

    保障,而屈辱年来自我的感情,那才真是舍本逐末,轻重倒置。

    重聚后,我们突破了桎梏,感悟出真情。我爱他,因为他是他;他

    敬我,为的我是我。挚爱发于胸臆,敬重出自肺腑;无妄想虚荣,无滥

    用情欲。我们的故事不是电影中的“魂断蓝桥”有踏实璀璨的爱情。

    包非“罗密欧与失丽叶”的惊天地、泣鬼神的抵死缠绵。要说的话,只

    如FrancoisTruffaut导演的一出JulesetJim。爱,无由无故,淡淡而

    来,含真、着实。好比茫茫沙丘中的一颗小沙粒,渺小,不为人知,甚

    或不值一提,但却能与天地长存。

    霈,相信你看到这里,已经想象出我写封信的最终目的了。

    我给你的最后答复,还是正如三年前给你的一样,只有比那时更坚

    稳、更确切。不要等我回来,纵使你等着我回来,我还只是个永恒心有

    所属的人。

    人生价值因人而异,我没有炫目的黄金梦,没有成名的狂想曲,只

    有他紧紧怀抱着我的一刻,只有他那句“你怎能怪一个当时只管打球和玩

    结他的小男孩”孟姜女千年以前能为一点妇道,从容殉夫。千年后的今

    天,如果我还有半点点灵慧,一如你对我的恭维,我能不为那一刻,那一

    语而坚守终生吗?别以为我疯狂,不切实际。刚相反,我只抓紧慢长人

    生中难得的美好片段,多少人的生命能比我的更有付托?当然,如果你

    仿以为我是疯子,那就毋须再为我婉惜。倘若你仍相信我明慧如昔,那

    包毋须替我难过。自己选定的路自己走,光明黑暗,欢乐悲苦,全都默

    默款尝。

    信写在飞赴英国途中,当在抵伦敦后寄出。我决然离美,为的是我

    满心充足,为的是让他重过平静幸福的家庭生活。我知道,再留下去,

    只有玷污了一段纯情,影响了一头婚姻。我走得潇洒,我走得畅快。抵

    英后,再给你报道我的新生活,相信我,我会活得快乐的。

    末了,我不想以要求你忘掉我作结,要忘掉一个人、一段情,谈何

    容易。似乎忘不了的始终无可奈何,我身在其中,岂能不律己而律人。

    想着你上次寄来给我的你的新作:

    “人生不如意,遇事辄书空。屈子悲谗害,宣尼叹道穷。浮名实魑

    魅,闲乐抵王公。泛擢长歌去,沧波万里风。”

    顿觉满心欢朗,你能够开怀大度若此,情爱私心能影响你前程多

    少?也好减我对你的担挂与歉疚。我才真比不上你,浮沉于世途俗狼当

    中,不能超脱自解,想来凤姿二字,岂是凤凰之姿,原是天地间平凡一

    鸟而已。

    凤姿”

    窗外,不再是柔美白雪,却是轻轻白云,蓝天无际,白云凝聚、扩散、凝聚、扩散…怀着给霈的信,踏在米字旗的国土上。伦敦的雾,雾里的“希复”机场,机场内闹烘烘的人群,人群中,平凡的我。

    写于一九七四年十月

    美国威斯康辛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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